Fagus

【锤基】Savior（二十六）

Thor后悔了。Loki说的没错，他该利索地从这栋房子里滚出去——不，他就压根不该回来。

重新装修过的房子呈现出一种温馨舒适的家庭氛围。精致的墨绿色窗帘垂在窗边，几幅抽象画挂在墙上。沙发，他向后靠了靠，柔软得像朵云，他简直想倒头蜷在垫子上好好睡一觉。但他现在不能睡，他应该立刻、马上、当机立断地拎起行李和宠物蛇离开客厅，离开院子，离开这个城市，如果有可能，离开这个国家。他的胃隐隐作痛，当然不是因为饥饿。沉重的雨云压在他的心头：又一行泪水从他翠绿的眼睛中滑落，睫毛完全湿了。

“……”

Thor扭动身体，摸索裤兜。谢天谢地，梅林在上，他掏出了一包皱巴巴的纸巾。“喏，”他向Loki递过去，指尖打着抖，“擦一擦，别哭了，我早就没事儿了……”

Loki摇了下头，一滴很大的、晶莹的泪水涌出来，沿着他苍白瘦削的脸颊缓缓下降。一切都像慢镜头，Thor清楚地看到那颗眼泪的形成，运动轨迹，以及“啪”掉落的声响。Loki漆黑的头发湿淋淋地黏在额头，事实上，他整个人都湿淋淋的，好像刚刚穿着他那漂亮的丝绸衬衫洗过芬兰浴，又或者说，他像只不慎落水的黑猫，正惊恐地哆嗦，忘记甩干自己的毛。

“真的，就是皮肉伤，”Thor下意识地摸了下脖子，“你看，我都能说话呢……不是大问题，相信我，我可以给你看我的病历……”

Loki一言不发，他可能说不出话来，只用喉咙发出一些支离破碎的气声，嘶嘶作响。他看上去更像被虐待的猫了，眼睛睁得非常大，非常圆，他的目光从Thor的脸上扫过，定格，然后移动，到他的脖子、肩膀、胸膛。他上上下下地观察Thor，最后定定地盯着他脚边的稀薄的影子。

“我是活人。”Thor努力绽开笑容，“Loki，你看，我还活着。我的手是热的。”

他试图用手揩去Loki眼角的泪水，可惜适得其反。Loki突然重重地缩了一下，胸膛好像被猛地砸了一拳。他蜷缩起来，手肘死死抵着腹部。他剧烈地颤抖着，过了好半天，Thor才渐渐挺明白，那个绝望、无力、恐惧，痛楚的哭声是Loki发出来的，从他的喉间、他的心里、他灵魂的深处……他哀嚎着，几乎要窒息了。

“Loki！”Thor慌了神，扑上前去抱住了弟弟单薄的肩膀。Loki是个高个子，却从没练出过夸张的肌肉。他不合时宜地将Loki的脸和肌肉突出的身材联系在一起，差点逗乐了自己。“……我没事了，看看我。”

但Loki好像听不见他的话。他保持着那个扭曲的姿势，不肯松开手臂。Thor试了又试，最后干脆把他整个人抱紧怀里，轻轻拍打他紧绷的脊背，“我真的没事，你看看我。”

“Thor，Thor——”

“我在，我还活着，还能笑。”为了保证效果，Thor挑起眉毛，挤出一个傻里傻气的笑容。以前他的小Loki就喜欢他这样笑，他那时连路都走不稳，见了他就眼睛发亮，摇摇晃晃地走过来，索要拥抱和亲吻。聪明的小东西，Thor喜欢他。他们的拥抱和亲吻一直持续到Thor参军，他还清楚地记得Loki发间薄荷洗发水冰凉的气味。

“我没事了。”这句话Thor一定说了几万遍，他还继续重复下去，像只饶舌的鹦鹉。Loki肩膀瑟缩，别扭地趴在他结实的胸前。“听着，冷静点儿，我知道这可能……有些冲击力，但是亲爱的，”Thor结结巴巴地吐出那个词，“Loki，我已经痊愈了。”

“医生签署了同意书，他们让我抓紧时间从病房滚蛋，好腾出床位来给其他人。我巴不得赶紧走，医院里饭难吃得像没煮熟的泥巴。他们不许我吃炸薯条，汉堡也不行。我每天被逼着吃什么营养餐，依我说，就算连环杀人犯也不该受那份罪——白粥，就一小碗。我抗议过好多次，医生可能也烦透了。他说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肯配合的病人……”

Loki大概不觉得可笑，他痉挛似的颤抖。Thor掰开他的胳膊，发现他的脸上有好几道红印子，也许是他用自己的指甲挠出来的。“疼吗？”Thor用食指抚摸Loki鼻翼旁的红痕，“你该剪指甲了。”

“……你，”Loki找回了一丁点理智，“疼不疼？”

“不疼，哦，不是，疼还是疼的。”这个情况下，欺骗只会起反效果，Thor谨慎地选择实话实说。“我回到警队，正好有个任务。我想工作，Loki，我想工作，我不想像个废人似的蹲在家里，连个牛油果都切不好。我需要工作。”

Loki点了下头，两颗泪水又涌了出来。

“你这样哭，眼睛都红了。”Thor咧开嘴，干巴巴地笑笑，“事情发生得特别快，简直是一瞬间。那一枪打崩了——偷袭我的人死了，你放心——那一枪打碎了玻璃，还有别的什么东西，也许是铁皮，擦过了我的脖子。这里裂开了，”他抓起Loki冰凉的手，按上那道暗红色的伤口，“我说不出话来。血从嘴里往外流，我以为自己快死了。”

Loki怔怔地瞪着眼睛，全无血色，好像负伤垂死的人是他。“亲爱的，没事儿了。”Thor紧紧握住那只手，“没事儿了。送到医院后，医生给我缝了针。等我醒来，已经过了两天。队长抱怨说医生给我打了太多的麻醉针。我那时不能讲话，就比划，靠写字，告诉他不要把我受伤的事情告诉你……你会担心，我知道。”

“混、混蛋。”Loki嘶嘶地说，“混蛋——”

“我是个混蛋，”Thor将怀中的身体搂得更紧，“幸亏这次受伤，让我明白了很多事情。我以前不敢面对你，”那双蓝眼睛望向那双绿色的，“……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，心中最大的遗憾……是你。”

“我想，我居然还没有吻过你。”他亲了下那双绿眼睛，“我绝没办法就这样死去。”